锤茶（RPS）：临界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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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“Armie？你睡了吗”
夜里很安静，卧室里只有一盏灯在昏沉地工作。听筒里深沉缓慢的呼吸突然被打断，像是摆钟被打乱了步伐，紧接着传来沙哑的声音“不，tim，我还在。”提摩西把枕在枕头上的电话拿了起来，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，轻声说道”你累了，睡吧。我们明天就会见面"
阿米努力打起了精神，用那种他非常熟悉的风趣语气说道，不，我怕我们的候选男孩今晚会睡不着。
提摩西低声笑了，又摇了摇头。洗完胡乱擦干的头发挂在耳朵后，毛茸茸的像是刚修剪过的羊毛。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后，他才又说“我习惯了，这些日子就像是有一万个摆钟在我脑子里摇晃“
“你太累了”
“没关系，我感觉很好——这一切都超乎想象。谁知道，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？“
“tim，你做得足够好了，比我好太多了“
“胡说”
那边传来布料摩挲的声音，像是把被子盖严实了一些。阿米觉得自己因生病昏沉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使，总是往难以控制的方向走，他努力刹了车，尝试转换了一个话题“关于上次我说的那个去开曼群岛的建议，你考虑得怎么样？”
提摩西疑迟了一会儿，他在考虑，并且是很长的一段时间。他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，你知道我有多想去——
阿米沉默了下来，他可以感觉到有些东西在变化。他很聪明，足够聪明，他能感受到那些不稳定、脆弱的东西。在终于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弱点之后，他却发现有更多的不稳定因素试图对他发起袭击——他的男孩的情绪，波动与变化。
提摩西补充道，对不起，今天她生气了，对吗？
今天在颁奖礼上两个人进行了视讯通话，并且在全世界面前公开了画面。这不是计划好的事情，就像是每天早晨的电话一样，原本提摩西只是想要与阿米分享现场的气氛，甚至卢卡、麦克等等都都过来打了招呼。他太过习惯这一切了——甚至在被打趣peach scene的时候都下意识要跟阿米抱怨——只是这一切在旁人看来，已经走得稍微有些远了。
阿米的声音似乎因为感冒更加低沉了些“嗯……你不需要担心，tim”
提摩西想起后来再打过去被挂断的电话，阿米明显变得疲惫的语气，其中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到。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，提摩西感觉自己仿佛站在车流中间，耳边眼前都是这叫他混乱、席卷他人生的热浪。三月就像是两年前那个让他肝肠寸断的旧车站，或者说像那首lady lady lady——只要一想起来，就会感到被掐住了颈脖——被时间，被这该死的时间。
他想起了曾经阿米说的那句话，这一切，这盛大的一切，在三月都会结束。
如果车流都被时间抽空，如果回忆都被放在瓶子里收好，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路中央，那感觉也太糟了。
提摩西咬着牙，似乎每个词都在折磨他的声带。他说“armie，对不起——我——”
像是被惊雷劈醒了一样，一种惊慌的感觉迅速地缠了上来。阿米想，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来着——以为父亲拒绝再见他，以为最喜欢那匹马走失了——他不住地抓住可以表达的每个词汇，吐泡泡的鱼一般一连串地说“tim，没有关系，这样没有关系——你可以再考虑，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。你知道的，我也在安排。“
也不知道他是在说开曼群岛，还是别的什么。
提摩西身体弯曲起来，像一只蜷缩的虾米。他知道这种感觉，像是要被什么淹没。但是他没有踏出去，他在洪流里卷起了自己，尝试抬头看了看想象里遥远的阳光。他说，好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提摩西才用那种温柔无害的嗓音说，我累了Armie。我们明天见好吗？我很想你——你知道的——各种意义上的。
阿米终于笑了起来，哑声道，我当然知道的。
挂电话前的空档里，他说了些俏皮的话，倾吐了一些思念。感冒像是要把他燃烧，整个身体都着了火。
（二）
挂了电话他才感觉到自己脑门有多烫，看来一夜之间很难好起来了。阿米莫名有种荒唐的感觉，好像一条脱水的鱼，又累又困，却在疯狂地挣扎想要再争取多一点时间。
伊丽莎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，她轻轻倚靠在门边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精心打理的头发、保持着完美弧度的眉毛、轻柔如丝的睡衣，即使在深夜家里依然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美丽。
阿米低声打了声招呼，hey。
伊丽莎白走过来在床边坐下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被角，动作看起来很缠绵。仿佛没有什么发生过，只是很平静“你感觉怎么样了？”
阿米努力看着她，说道“好一些了”。她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“那就好”。
阿米端详着她的脸，月光下半明半暗，依然美完美得像是一座雕像，严丝合缝地找不到一丝不寻常的痕迹。大多数时候，他们都是太过相似的人。伊丽莎白低头看着他，接着说道“嗯，我猜你只是最近太累了”。
“或许吧，看来该多运动运动了”
“或者更好地休息一下。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，一趟趟地跑得太费神了”
“……嗯，你说的或许没错”
“三月到了，这一切就快结束了，不是吗？”
喘不过气的感觉又回来了，他们总是在这个边缘上徘徊，没有人踏出一步。“伊丽莎白……”
她打住了话题“没关系，你只是需要休息”
或许是病毒让他的免疫系统退化，他对曾经恐惧的疼痛感知也变得迟钝“不，伊丽莎白……对不起，这一切太不对劲了。”
她想起了大半年前，他录制有声读物回来的那一天——第二天，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软弱的样子，像是脱去了外壳的蜗牛，紧张、易怒而充满防备。自从他们认识以来，他一直都是那个游刃有余的角色，即时示弱也只是带着亲密依赖的让步。她比他年长，他们互为依靠，互为骄傲。从年少开始，到以后，应当一直都是如此。
她站了起来，语气平静地说，亲爱的，我了解你。你感到困惑的那些，其实只是一场漫长的summer camp，我们都会有这种时候，你不需要为这种心情而痛苦。
阿米在心里问自己，是吗？他想起提摩西那晚脆弱的样子，他从他身上倒向了一侧，用那种空洞得让人心碎的声音说话。那时候他说的是什么来着，噢他说，那么这一切也太漫长了。
他努力把目光聚焦起来，看起来有些困惑，又像是自白——天知道，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他，绝对不会让一个字眼从他嘴里冒出来——他说“是吗？我似乎都不了解自己了”。伊丽莎白抓紧了手心，轻声说道，他是个好孩子，我也很爱他。他可以成为我们的家人。你知道，就像是之前那样。
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，不，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了。一个那样强硬的男人，永远不将感情过度外露的人，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揭开来，血淋淋——甚至控制不了自己想说的话。她知道，这种程度，已经超出了想象。
阿米努力坐了起来，脸部通红、眼睛都是血丝，却依然迷人得不得了，像个清醒的醉汉。他低声说道，“我想，我们需要谈一谈”
她快步走向了窗边，似乎突然对窗外的枝桠产生了兴趣，半响后才说道“亲爱的，你太累了。现在不是好的时候。”
阿米紧紧盯着她，那个背影让他心碎。但是三月来得太早了，早得出乎他意料，他还没准备好——他最后一刻才真正知道，并不想结束的是他。
“你还记得回crema的那个晚上吗？回去之前我一直都在担心，这可能太沉重了，太难以承受了。但实际上……我并没有回到那种痛苦当中。后来，我才知道为什么。”
因为他也回去了，我才惊觉没有遗憾。没有那种在拍摄电影时、录制有声图书时，要被掐死、下一刻就要沉没盖顶的痛苦。
伊丽莎白当然听明白了，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，那截火车已经疯狂鸣笛奔向另外一个方向。她再也没办法掩饰情绪，厉声质问道，“Armie Hammer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？！那时是我在你身边——这所谓的一切，只是一种巨大的、荒唐透顶的错觉！你们都只是在欺骗对方，欺骗自己——你看看真正的生活，它在你眼前！”
没有克制住的声音似乎在楼里回荡，接连地拷问着他。阿米浑身都在发烫，脑子里有一根焊得发红的铁，让他保持着叫人痛苦的清醒。他说“我爱你，伊丽莎白——但是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，如果如你所说的都是一种错觉，那么我每天都在等待它过去。每一分每一秒，都在等它过去——”
伊丽莎白看着他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掺杂着血丝，还有某些疯狂的东西。她提醒自己，这是一个错误。
她走近了两步，示弱道：“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时候。你的状态很不好，需要立刻休息。”
“我很抱歉，现在的状态一团糟，但是我不想再有隐瞒——这对你——”
“不，你不需要抱歉。你需要马上休息。”
“伊丽莎白——”
“你马上休息。明天是一个大日子，等度过了明天，我们再谈。任何事情。”
（三）
“我已经出发了，待会见儿！[举手][举手][举手]”
看到消息的时候阿米已经在前往现场的车上，昏沉的睡眠让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。昨晚的对话被他放进了一个瓶子里，在今天过去以前，他不能去触碰它。至少在今天，我们不能出现差错——当然，他也从未出过差错。
对阿米而言，这是一种超乎工作状态的心情，带有不寻常的兴奋与忐忑——毕竟这是奥斯卡。所出演作品、所挚爱的男孩获得至高荣誉奖堂提名的big day，以后他们或许还会再有这样的机会——但是那不一样。带着这部所有人倾注了无数心血、他珍爱至深的作品，这是一生一次。
在等候的时候，他甚至还有兴致抽空浏览了一遍instagram，直到某个瞬间突然停了下来——他看到了男孩与设计总监的合影。他今天穿着洁白得体的定制西装，头发乖巧地打薄做了造型，精美得像传说里的阿尼多斯神像。让人感到刺痛的，却是他合影时的表情，他笑得那样甜——像是拥有了全天下最甜的糖果。阿米忽然不记得站在他身边提摩西是什么模样，只是呆呆盯着那张照片。提摩西举起的手挡住了一半的脸，却如同一朵隐藏在铁栏杆后恣意绽放的娇艳玫瑰，美丽得让人锥心，易碎得让人绝望。
这个世界上，有无数人都想要摘下这朵玫瑰。
他想起了总是不经意在他面前提起提摩西的Niki，通过各种渠道向他打趣问候的朋友，一路以来不断增加、向男孩示好的同行。
他站在了曾经说过要结束的三月里，看着庞大的盛宴灯光开到最亮，照射着他的男孩——提摩西站在万人中央，散发出炽热的光芒——他走到了曾经说过要结束一切、回到正常状态的路口，却试图用童年的开曼群岛、长达五年的续集约定、甚至建立类似家人的关系，织出一张巨大的网，跨越时间与距离，涵盖当下与未来——
去留住这一切。
某个一刻都等不及的人又发来了消息，“这一切简直让人疯狂！Armie，你快点过来！妈妈等不及想要见到你啦！”
河水的流逝不意味着万物变幻无穷难以重现，而是说有些事物只能因变化而永恒。
如果世事总要变化，他希望随着洪流向前，把每一刻抓在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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